《博尔赫斯与萨瓦托对话》笔记

博尔赫斯与萨瓦托的几场对话由奥尔兰多·巴罗内主持、录音并整理。没有很特定的主题,即便是巴罗内提出一个主题,两人也总是能轻松地扯到很远的地方去。这几场谈话属于那种朋友间的畅谈,两人谈了许许多多话题,虽然很多话题谈得并不深入,只是泛泛而谈,但这些话题都还蛮有趣。也有意见不合、陷入沉默的尴尬时候,但总体上聊得很欢。

因为都是谈话,所以这些笔记也很散,抛出话题而已,随手一记。

博:博尔赫斯,萨:萨瓦托

博:吉卜林晚年写过这样一句话:“一个作家可以虚构一个寓言故事,但是不可以教训别人。”为了支持这个道理,他选中了斯威夫特做例子;斯威夫特编造了一个反对人类的理由,结果留下的是《格列佛游记》、一本给孩子们看的书。就是说:书活下来了,而不是作者的动机。 27

反对以树立道德楷模作为小说主旨,区别作家写作动机与读者理解到的小说。基本已是常识。

萨:不管怎么说吧,如果有天堂和地狱,大概也是一批突然而降的居民分住在两个居民区里。 34
博:我把神学当作幻想文学来信仰。神学是幻想文学中的杰作。 36

谈神学的同时谈到了比约·卡萨莱斯的《莫雷尔的发明》。神学幻想和科学幻想在感受上的区别。两人都更喜欢神学幻想,认为卡萨莱斯显得太机械。

德国的浪漫主义是在法国的推动下兴起的,但本质上它是德国的运动。这就是某些精神发展的辩证法:通过别人认识我们自己。 44
萨:……任何翻译都是假的,没有准确的相等物。

博:这是词典造成的错误,词典让人们以为有相等物存在,可实际上是没有的。这也是那些不懂得翻译一部百年前问世的作品和翻译一部当代作品是不一样的翻译们犯下的错误。坡和劳伦斯在翻译《奥德赛》的时候,他们可以绝对自由地进行再创作,因为那是一种死去的语言。相反地,如果涉及到一种当代语言,比如惠特曼使用的语言,我看就只能用我那种翻译方法了:相当个性的,同时又有可以忍受到一定程度的准确性。

萨:……甚至不能说从西班牙语可以转成西班牙语,因为自从第一个征服者一踏上美洲的土地,“llanura”这个词就有了区别于在西班牙时的含义了。45

译注:llanura在西班牙有平原的意思,而在阿根廷指草原。

关于翻译,博尔赫斯应该是不会赞成国内愈演愈烈的抠着字翻译的奇怪流派吧。延续原著语言风格没错,不歪曲原来的意思也没错,但保证一个可以“忍受到一定程度”的准确性即可。如果要去强调逐字逐句的严格对应是不可能实现的,而且也无必要。

博:卢贡内斯完全可以修改达里奥的文字,但是他却没有本事写出达里奥的作品。就是塞万提斯比克维多高明到地方。 64

形式与内容,人物塑造的重要性,天赋,洞察力。解释这个话题最好的方法就是直接列举作家名。

博:我想收集民歌是错误的。它没有任何诗意和音乐价值。 75

就上文而言,而不是全面贬低民歌。博尔赫斯提到平时遇到的大部分民间歌手演唱的民歌也就一般般,并不具有高超技巧,其内容也没有很精彩。所以会有疑惑。但很快又岔到其它话题去了。有些经典本身就是从民间文化提炼升华而得,流传至今也就证明了其生命力。所以,单纯是像采集标本一样地全面地“收集”民歌,不区分糟粕精华,不进行提炼,可能会将没有诗意的部分也采集进来。“收集”的结果貌似也就是进入档案馆,不能完成传承,也不能让其变得更有诗意。

萨:不管怎么说吧,或许纯粹的爱情、柏拉图式的爱情可能具有热恋中所没有的伟大和无私。 76

他们谈论起爱情与友情。男人与男人之间的友情,女人与女人之间的友情。

萨:人类最早的艺术表现可能是语言,正像维科早已坚持的那样,语言在开始阶段总是诗歌性的……维科证明人类在开始阶段是通过比喻来表达思想的。

萨:有两种语言:一种是表达性的语言,基本上是诗歌语言,由比喻构成,也可能是最早的语言,即:生活和激情的语言。另一种严格限制在智力方面、直接用于思维和抽象,即:科学语言。

萨:数学、纯思想的范例,是绝对没有个性的……风格是艺术独有的,是观察现实的“个性”方式。

博:……证据就是:凭借经验是不能接近数学的。

萨:……可证实与可能之间的区别。

博:我想因此斯宾诺莎写那本书(《高等几何》)是错误的,因为他认为数学是实在的,因为数学通过定义可以得到证明。可数学并不因此就是实在的。 83

后面越讲越远,从数学讲到作家有没有价值和有没有成就没有关系,逐渐偏离语言话题。但是你可以感觉到他们相信艺术。


参考版本:云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版,赵德明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