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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狸先生和安德森的完美家庭

九间_

导言
观片一个月后总算把总结写完了。本文主要内容包括《了不起的狐狸爸爸》剧本简述、配音演员介绍、拍摄手法,以及Wes Anderson影片特点回顾。他目前拍了六部长片,片不多,角色都活灵活现,且互相间都认识,经常串门。于是借该动画片梳理一下。

童话中的狐狸先生

《了不起的狐狸爸爸》(Fantastic Mr. Fox,2009)由韦斯•安德森(Wes Anderson)撰写剧本,好友鲍姆巴赫(Noah Baumbach)撰写分镜头剧本,此二者曾联合撰写过《海海人生》(The Life Aquatic with Steve Zissou,2004)的剧本,合作几近无间。Anderson说从小就喜欢罗尔德•达尔(Roald Dahl)的《了不起的狐狸爸爸》,我估计此话当真。Dahl的童话在保留其主线不变的基础上被加入新的Anderson式线索,浓浓Anderson风格,美式话唠范儿、层出不穷的笑料、温暖阳光的家庭伦理剧劲头全部原汁原味保留了下来。

在Dahl的童话中,狐狸爸爸和狐狸妈妈养育了四个儿子,平日依靠盗窃三个农场主邻居的鸡、鸭鹅、火鸡和苹果酒为生。基本剧情是这样子的:

A
一日,三个农场主忍无可忍,持枪围攻狐狸爸爸的老窝,并趁机打掉狐狸先生的尾巴。他们不仅人工挖掘,更搬来大型机械大兴土木挖掘狐狸窝,把小山头变成了大坑。狐狸爸爸为了逃生,不得不带领全家疯狂挖洞。

B
狐狸爸爸让老婆留守,带着四个儿子通过打洞的方式突袭养鸡场,并提醒大家说不要一下子拿太多,要装作好像没人来过一样。突袭成功后让其中一个儿子把鸡送到妈妈那边去。

C
狐狸爸爸带着其余三个儿子继续偷袭下一个农场,偶遇獾和獾的儿子,獾的儿子负责召集其他动物,獾和狐狸爸爸、小狐狸们偷得鸭子、鹅、火腿、熏肉、甚至为兔子准备的胡萝卜,并两个儿子将这些东西搬运回妈妈那边去。

D
獾、狐狸爸爸和最小的儿子偷袭地窖,遇到一只醉酒的老鼠和一个下楼拿酒的大块头女人,此乃童话中最刺激的一段。

E
狐狸爸爸在地下宴请动物邻居们,并倡议建立地下社区。从此动物们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而农场主们直到现在还守在洞口呢。

大致复述一遍原来的故事你会发现,达尔的故事显然比电影中简单得多。童话中主要讲述了一次特大围剿狐狸行动,狐狸爸爸挖洞到农场内总共只有三次。狐狸爸爸有四个儿子完全是剧情需要,否则狐狸爸爸一个人搬来搬去岂不是很辛苦。事实上,小狐狸性格模糊,仅作为狐狸爸爸的陪衬。

在童话和众多民间故事中,“万事重复三次”是常用创作手段——这很可能起源于口头讲故事的瞎编乱造。在一个农场主那里偷一样东西是不起劲的,一下子有了胖瘦矮三个农场主和一窝小狐狸,故事便一下子丰富了许多,狐狸爸爸面对的敌人更凶险了,肩上的担子更重了。三个农场主还意味着偷盗不止一次,而是三次,一次比一次惊险刺激,胃口吊足。

但电影显然不能这么干。Anderson擅长将所有人都塑造得性格分明,且格外强调家庭成员各自的性格特点和各成员之间的互动和冲突。擅长描绘大家庭的他这次出人意料地将小狐狸们合而为一,仅为狐狸先生安排了一个儿子。《穿越大吉岭》(The Darjeeling Limited,2007)里的三兄弟、《天才一族》(The Royal Tenenbaums,2001)里的三兄妹都没有穿越时空而来。某日狐狸妈妈怀孕了,狐狸爸爸为了家庭弃武从文,却又按捺不住激情瞒着家中狐狸们暗地重操旧业的曲折路线,故事由此开始。

在电影中,通过狐狸夫妇的交谈可知,狐狸爸爸完全可以从市场上买到鸡。在偷窃三家农场主之前,狐狸爸爸凭借在不知名报纸上写专栏谋生,狐狸妈妈是风景画家,日子清贫,但也饿不死,犯不着非要盗窃。狐狸先生难以忘怀一口咬死一只鸡的痛快。如果狐狸爸爸和人类同属一个社会,他的这种行为明显犯法。但动物世界虽然无限趋向于人类世界,却与人类世界不同属一个体制管理,于是狐狸爸爸不受人类社会法律约束,他的行为按照自然界规则便是合理。作为一只真正的狐狸,不会飞奔,不会捕杀,那便是退化。这么多家鸡簇拥在一起,没有不准狐狸捕杀的道理。狐狸爸爸在片中自言自语到,如果能忘记日思夜想的鸡该有多好!(可惜不行,这是天性)忍俊不禁的是,头脑不清晰的负鼠清醒地补充道,那好像是违法的。

影片中的情节是这样安排的:

A
狐狸夫妇在光天化日下偷盗,差点被捕。危机时狐狸爸爸得知狐狸妈妈怀孕了。Anderson影片的标志性特点之一是没头没尾横插出来的小细节。影片一开始便有体现。比如狐狸爸爸这个多动症经过晾衣绳时偏要回过去把好端端的衣服扯一件到地上才放心地离开。这个小细节不超过2秒。

B
狐狸爸爸主动要求搬家到三个农场主附近。獾介绍三个农场主那段几乎照搬童话。其他都与Dahl没什么关系。狐狸先生搬家后购置盗贼面罩、研制蓝莓安眠药、设计大师计划,招募助手负鼠一只,以正面出击的方式成功偷袭鸡舍。狐狸先生有着精妙的准备和完美的开头,却完全没考虑如何撤退,不得不触着电仓促而逃。有没有让你想起《瓶装火箭》(Bottle Rocket,1996)里以Owen Wilson和Luke Wilson俩兄弟为首的糊涂盗窃队伍?

C
狐狸爸爸和负鼠顺利偷袭第二家。

D
狐狸爸爸和负鼠偷袭苹果酒地窖,狐狸爸爸的外甥偷跟了去。在地窖里他们遇到醉酒老鼠和下楼来拿酒的大块头女人,狐狸爸爸差点暴露。这一段完美再现童话中最刺激的第三次偷袭——除了狐狸爸爸带错了助手。此时特大围剿还未开始,片子还没过半。所以对看过原著的大小朋友来说,Anderson等于在暗示,电影会比童话刺激得多、精彩得多。

E
和童话中一样,农场主持枪围剿狐狸爸爸老家,打掉其尾巴,把个山挖成土丘。狐狸爸爸走投无路时,想出通过挖洞偷袭无人看管的鸡舍。有所不同的是,这次狐狸爸爸带了一大堆动物,并毫不客气地指挥大家把东西搬光——Anderson真是毫无节制。

F
狐狸爸爸带领众动物偷袭余下三家,所到之处均席卷而空。动物们在地洞里愉快地享受晚宴。

至此,除尚未提出建立地下社区的畅想外,童话中的情节已全部演绎完毕。古代版的狐狸爸爸只会挖洞,现代版的狐狸是个体育全才、武林高手、有魅力的领导者。随后更上演水淹地洞、深入虎穴、绑票外甥、单挑老鼠、飞车枪战、偶遇狼祖宗、智斗疯狗、突袭超市,将灾难片、功夫片、公路片、警匪片中的常规桥段一网打尽。

安德森影片中的“玩世不恭神奇男生”,
以及男生之间的小矛盾大情谊

《了不起的狐狸爸爸》基本上是Anderson“团伙”批挂上动物皮毛后的玩乐之作。尽是熟悉的声音和熟悉的腔调,那些配音是货真价实的配音演员,可不是暗室中的配音员。你看到狐狸爸爸打了个滚,然后来个响指,配音时确实就是George Clooney在户外草地上滚了一下,然后来个响指。不用把狐狸先生的动作假想成Clooney在做,他确实做过。

当然,Clooney是较突兀的外来客,非Anderson铁哥们。狐狸妈妈Meryl Streep也突兀。原定Cate Blanchett,论年纪论交情,挺着大肚子出演过《海海人生》的Blanchett和Anderson关系更好,或者还应该考虑Anjelica Huston。当然,人气大牌的加盟对于主打动物的动画片来说有利无害。

除去这两位,其他基本上都是常规班底。大致介绍如下:

Bill Murray。连续出现在《青春年少》(Rushmore,1999)、《天才一族》、《海海人生》、《穿越大吉岭》中。并在《青春年少》和《海海人生》中诠释过Anderson经典的“玩世不恭”中年男性形象。

狐狸爸爸再发展下去就是此类中年“父亲”了,尤像《天才一族》中的父亲:一个热爱“男人的运动”、带着儿子一起疯玩,多动得要命,绝不会把儿子困在书桌前的父亲;一个看上去很有实力,却也一度违点法、乱点纪,陷入绝境的父亲;一个话唠、撒谎者、演说家、自大狂,却绝对爱家;看上去嘻嘻哈哈,这个男人却有着自己的坚持,打死不会放弃。毛病一大堆,人却不坏,只是与众不同而已。

往往是最理性的狐狸妈妈冲动地嫁给了狐狸爸爸,往往又是狐狸妈妈第一个跳出来受不了冲动的狐狸爸爸。不过最后狐狸爸爸会深情凝望一下狐狸妈妈,承认错误,用真爱软化狐狸妈妈。参见《海海人生》和《天才一族》中的两对欢喜冤家型夫妻。

此番Bill Murray不抢Clooney戏,化身一本正经的律师獾,竟也是一副似笑非笑的冷幽默脸。

Owen Wilson。和Anderson一起起家的好兄弟,那种家庭成员间会窜来窜去的死党。Owen Wilson主演并参与编剧了Anderson第一部短片,以及根据该短片改编的第一部长片《瓶装火箭》,并从此参与了Anderson所有影片——也就是说,Anderson的影片里必定有Owen的一份功劳。Owen Wilson在他的影片中一直负责处理“玩世不恭的、异常活泼、异常话唠、超级八卦、同时重情重义的神奇小伙儿”,基本上是“玩世不恭”中年父亲的青春版。他和Wes Anderson一起编剧的两部影片《瓶装火箭》和《青春年少》也是Anderson最有趣、最青春的两部影片。动画片中恰无适龄角色,故仅分得几乎教练这一配角,该角色几乎站着没动过,却有一段比较长的、绕口令一般的超快速台词,小试身手。

Coppola家族两位成员:Jason SchwartzmanRoman Coppola(OK,Jason是Roman的表弟,他们家人才太辈出)。Jason Schwartzman主演《青春年少》时不足20岁。通常负责“一根筋”情种,相对不那么话唠,属于Luke Wilson(Owen Wilson家亲兄弟)年轻版的接班人,可类比Luke Wilson在《天才一族》和《瓶装火箭》中的角色。因为年纪较小,此次分得小狐狸Ash一角。Roman Coppola已两次担当副导演,一次操刀编剧,于是友情客串个无关紧要配角。不过两位Coppola和Anderson联合编剧的《穿越大吉岭》偏严肃,笑点完全不如Owen Wilson编剧的片子——虽然Owen Wilson和Jason Schwartzman、Adrien Brody一起主演了《穿越大吉岭》中的落魄三兄弟。

Adrien Brody。和Anderson相识较晚,一只小田鼠打发掉。

Eric Anderson,Wes Anderson弟弟。Anderson除了最近的《穿越大吉岭》和去年才出的《了不起的狐狸爸爸》外,其他作品都出了CC版,相关插画、包装设计,以及影片中的动画、插画、甚至壁画,全由Eric操刀。他配狐狸爸爸的天才外甥Kristofferson。Anderson和塞林格一样偏爱天才,《天才一族》里一家都是天才,《青春年少》里的Jason Schwartzman也是天才。文艺天才、体育天才齐聚。不过Kristofferson“完美冷艳且不神经质、不颓废”的气质较为罕见,属于崭新品种的天才,不同于《天才一族》中任何一个。

Jarvis Cocker,前Pulp主唱,Anderson好友。很显然,弹吉他的歌者Petey就是他——长得神似。Anderson几乎所有影片里都有一个歌者。最令人“喜爱到绝望”的是《海海人生》中的一名除了自弹自唱几乎不做其它事的黑人——且是头号David Bowie翻唱狂。

Willem Dafoe。老鼠一只。他代表着“看似激进,内心却因为缺乏关爱而变得脆弱”的外强中干型中年人。参见他与Bill Murray在《海海人生》中的“父子情”。

反科技先锋

《了不起的狐狸爸爸》如此了不起的另一个原因在于Anderson一贯的“反科技”做派又一次发挥了作用。“反科技”并不意味着完全摈弃动画特效,完全不借助电脑。而是说仅在需要的时候运用电脑,绝不滥用。为了一直追求的质朴效果和温馨感,Anderson选择了传统的定格动画。

历数Wes Anderson的“反科技”做派:

A
能自制的场景绝不用特效。肢解一栋楼、一艘船、一辆火车,都是他喜欢干的事情。

B
通常有人在片场作画。《天才一族》里那些儿童房间的壁画都是一笔一笔人工画上去的。

《了不起的狐狸爸爸》中,狐狸妈妈奉命画农场地形图,拍摄过程中,几位插画师辛辛苦苦地画了这么一幅画,然后把狐狸妈妈模型摆放到画前面,再拍摄。人画的图和狐狸比起来就变成巨幅壁画了。于是狐狸爸爸还搞笑一把:哇,好大!

C
有活物的用活物,没活物的人工做模型。当Anderson要拍摄一只老鼠随便爬两下或者一只鸟按规定路线华丽飞翔的时候,他会真的弄来一只老鼠、一只鸟,认真训导一番,不用任何特效就拍出了所需效果。《海海人生》中貌似寻不到的神奇海洋生物都是等比例模型。

拍《了不起的狐狸爸爸》的时候,剧组制作了带活动关节的动物玩偶,这些玩偶衣服和毛发可以脱卸,眼珠可以更换,关节灵活,可以摆各种姿态。动物毛发和衣服材质因为是真的毛料所以相当真切,且有一种怀旧不造作的温暖感。

当然,电脑也派用场。在《了不起的狐狸爸爸》中,如果完全手工摆拍玩偶,势必不能达到良好的拟人化效果。凭想象摆拍狐狸爸爸的跑步动作断然没有根据Anderson本人的跑步动作来摆拍更逼真。定格处理快速真人动作然后根据定格效果摆拍玩偶能达到真实模拟的目的。尤其分解片中模仿功夫片的快速打斗镜头时,电脑绝对有大用场。也有缺憾。狐狸爸爸和老鼠的决斗以“电击”效果处理就很不过瘾。

有时我们会听到好莱坞动画片宣传自己特效如何好,动物毛发栩栩如生。其实像Anderson这样的导演也能把效果做得很好。反观国内某些影片,技术之烂令人乍舌。有些国人用特效,纯粹为了省钱省事赶时髦,毫不顾及最终效果,既没时间打磨效果,又不肯尽量实景拍摄,和许多其他行业一样,染上了赶工的毛病。

话说Anderson讲故事东拉西扯、又好喜剧,在剧情片内注定不是主流媒体的爱;他也不顺应好莱坞高科技浪潮,注定在动画片领域敌不过皮克斯,如若奥斯卡舍弃《UP》选择了Mr. Fox,那将是奥斯卡的一次重大转型;Anderson口味十年如一日恒定不变,注定只能凝聚一众铁杆粉丝,却无法凝聚更广大的人民群众。

最后是安德森影片关键词:

家庭伦理
看上去包括了爱情片、青春片、警匪片、历险片、家庭伦理剧、动画片,其实全部是家庭伦理剧。必定有一伙儿好兄弟,好兄弟之间必定闹闹情绪。有时会有年纪一大把却和小青年一样不懂事的父亲出现,父母之间再闹闹情绪。家庭伦理重点在于父母长辈亲情、手足情深、父母能白头偕老。最终每个人都在家庭生活中重新认识了自己。

喜剧
全部是大完美结局。Anderson是相信上帝存在的乐观主义者,有朴素的宗教信仰,Baumbach是不相信上帝存在的唯物主义者、共产主义者、悲观的乐观主义者,所以Baumbach的片尾主角一般心情都不大好,Anderson的片尾主角一般都找到了自我,心情特别好。

细节
无穷无尽的细节。无论出镜率是零点几秒,每个摆设都是精心布置的,细致到让你不忍心看。每个人物都会突然干出乱七八糟的、没有明确目的的事情。当某个人物好不容易制定出宏伟计划后,该计划必定会走上“计划赶不上变化”的老路,随即淹没在琐事和细节之中。基本上你每一秒都得打起精神,否则会少很多乐趣。

话唠
必定有个人物是话唠。耳边不是优美的音乐就是快速的、幽默的、连绵不断的美式口音。

音乐
一堆一堆的独立乐。Anderson的朋友们会选用老掉牙的乐器制作复古的音乐,还相当擅长改编。

相同的演员
已总结过,Anderson的故事往往来自身边的朋友,演员也习惯性地从身边朋友中找,且有明显的亲戚朋友扎堆现象。这伙由朋友转变而来的演员中,大部分人擅长喜剧。最知名的是Wilson三兄弟和Bill Murray。

反科技
此君乃身体力行的玩乐派。

长不大的男孩
J.D.塞林格的小说、M83的音乐、Wes Anderson的电影。永远的青春故事,永远折腾不停的男孩。包括年纪很大的男孩。

乐观主义
Wes Anderson最大的特点。一辈子讲类似的故事却不令人感到乏味。因为有太多细节和笑点。最关键的是,他表现好的时候能让人有强烈的幸福感。非常非常幸福,属于我们这个时代年轻人的幸福。

Wes Anderson 的获奖感言。NBR 2009年度的Special Filmmaking Achievement。

Wes Anderson On J.D.Salinger

影迷弄的网站一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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